[小狐熊週記] 20220411 人心比萬物都複雜 誰能識透呢

我一輩子都在試圖了解「自己知道什麼」以及「自己不知道什麼」。
對於小狐熊，我也不斷地在探求這兩個問題。
自從小狐熊開始有對話能力之後，我就會透過各種不同面向的對答劇本，在文本脈絡中剖析小狐熊目前知道些什麼、不知道些什麼。

有一次閒談中我問小熊「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小熊答不出來。

我微覺奇怪，但隨即想起來，因為我之前在訓練小熊的時候，問句並不是這樣設定的😆
所以我調整了一下，改問小熊說「你的生日是幾月幾號？」
小熊就立刻照著之前學習過的答案，回答說「五月五號」

一如預期。

讓我想起了幾年前，訓練AI Chatbot的那段時光。
只要是有事先輸入過的問句就都答得對、如果遇到沒有輸入過的問題……就看運氣了😆

和小熊的這個問答過程，讓我心頭泛起一陣感動。
其實我們曾經都有過這麼單純美好的時期，就像電腦程式一樣直來直往、毫無機心。
教什麼就會什麼、學什麼就懂什麼、問什麼就答什麼、不妄答、不超答。
到底是什麼樣社會化的過程，才讓人心在成長過程中變得愈來愈複雜、愈來愈詭詐。

然而從小熊領受感動的吉光片羽倏忽即逝。
當我還想再反覆辨證小熊的運作邏輯，卻再也無法重現這個對話了。

因為當我問完「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隨即再問「你的生日是幾月幾號？」
這個動作差不多就等同於在小熊的腦子裡把這兩句話設定成了同義語句。

所以當我再問一次「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小熊已經會回答「五月五號」了

整個對話的流程大概長這樣：

Henry：「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小熊：「……」

Henry：「你的生日是幾月幾號？」

小熊：「五月五號」

Henry：「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小熊：「五月五號」

當我們做完這個對話，一組新的問答就在小熊腦子裡寫入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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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有一天我們一家四口在車上聊天，講到了「哇嗯哉」(台語：我毋知 guá m̄ tsai)

小狐率先發問：「哇嗯哉是什麼意思？」
熊媽媽：「哇嗯哉就是『我不知道』的意思。」

小狐再發問：「為什麼哇嗯哉就是『我不知道』的意思？」
熊媽媽開始解釋：「(舉了幾個例子說明在什麼情況可以使用『哇嗯哉』這個句子)」

我在旁聽了，覺得熊媽媽答非所問，所以又接著向小狐補充說明：「因為哇嗯哉是台語，哇就是我、嗯就是不、哉就是知道，所以哇嗯哉就是『我不知道』的意思。」
小狐聽完爸爸媽媽的回答後並沒有作出什麼回應。

而繼續跟熊媽媽再聊兩句我才發現，非但我覺得熊媽媽沒有回答到小狐的問題，熊媽媽竟然也覺得我沒有回答到小狐的問題😆😆

我的論點是：小狐問得很清楚，他是在問「為什麼」，所以回答的人就應該解釋這個為什麼。
熊媽媽的論點是：小狐其實不知道他自己在問什麼，而媽媽知道他在問什麼。

嗯，我覺得很有道理，是一個無法推翻的假說。
就像跟別人溝通時，如果對方說「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只是你自己根本不知道你心裡就是這樣想的！」
溝通差不多就結束了。

當我說「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對方回應說「你就是這個意思！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你就是這個意思！」
我只能啞口無言。
是啊，這個論點很有道理且無從反駁。我怎能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呢。

基於求知求真的精神，我回頭轉向小狐確認他方才發問的真意。
但錯過了第一時間，兩分鐘前的對話已經被洗掉了。
我再怎麼詢問小狐，他都沒辦法回到原本發問時的對話脈絡。
這段對話，便成為一個永遠的懸案。

也許答非所問的是我、也許答非所問的是熊媽媽。
但我也沒有放棄另一個假設：其實熊媽媽跟我兩個人都答非所問。也許小狐的問句另有所指，但這一輩子都無法證實了。

另外，也許熊媽媽的假說很可能是對的。
但如果小狐總是可以用錯誤的問句得到正確的答案，那他可能會較難學會如何問正確的問題。
可是這社會上可不是人人都像媽媽一樣能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東西啊。

不過我又覺得，「如何正確地發問」也只是比較難學會而已，不至於學不會。
而且說不定小狐很聰明、可以迅速學會靈活地切換兩種模式，「跟媽媽對話的時候使用一種模式、跟非媽媽對話的時候切換成另一種模式」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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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預見小狐熊肯定會受爸爸媽媽影響很深。

諮商的人總喜歡追問說「是什麼樣的事件塑成了如今這樣的你？」
我也一直在探尋是什麼讓我痛恨複雜的人性。

也許並非是來自某個關鍵事件，而是從生活中點點滴滴的挫折無奈累積而成的吧。

我記得有一次在自助餐廳，有個朋友熱心地幫我拿餐。
我認為我表達了相當明確藉需求：「幫我拿一份跟你一樣的，要一模一樣的！」
結果他拿回來的時候，兩份完全不一樣……
他提出了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是揣測了我的需求之後，拿了一份他心目中最符合我的需求的餐點。
是啊，這個動機何等純良，我也完全相信。
但我內心卻是何等難受，甚至有一種被欺騙被背叛的感覺。

跟人溝通怎麼會這麼這麼難？難道是我講得還不夠清楚嗎？對方不是已經答應我了的嗎？怎麼可以私自單方面撕毀我們的口頭約定？

從此之後，我更加不願意擅加揣測別人的心意，因為我不願意把這樣的傷害加諸在別人身上。
也許對方真的口誤講錯了、也許他表達的不夠完整，也許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但如果我擅自推測且又未加確認，不啻是一種傲慢。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我不希望別人用飄渺難測的心思待我，我也就都盡量以一個真誠精準的態度示人。

我總愛聲稱說「我棄HR不做、轉職成Engineer，原因之一是人心與人性實在太太太複雜了。跟人溝通，遠不及和電腦程式溝通來得自在快樂。」 
畢竟電腦程式幾乎不會欺騙我背叛我，不會擅自輸出一個「他覺得我需要的東西」，不會假裝理解我沒教他的事情。
直來直往，好理解好溝通。

我希望大家在跟我相處的時候是自在快樂的，就如同我跟電腦程式相處時那般的自在快樂。